春树暮云

期次:第6期    作者:常存   查看:118


  曾听过这么一个说法:李白的仙风道骨是与生俱来的,大多数人劳其一生也无法企及,而杜甫则是在生活的磨砺中成长起来的———我认为这完全不正确。
  前段时间,杜甫与李白又频繁出现在网络里,也有人将杜甫写给李白的诗拿出来称“杜赠诗数首,李无一回赠”,网曰:重视对方却不被看重是怎样一种体验?当然,这只是一句玩笑,李杜之间的友情也许有相互敬佩、彼此相惜,当杜甫将这种友情融于诗词当中,“渭北春天树,江东日暮云”,突破了地域的限制,相隔甚远的友人彼此思念,这种表达真的是一种浪漫的文学意境。我不明白,为什么有人定义杜诗风格为沉郁顿挫、悲天悯人,我猜测,关于时代与生活的忧时伤世只是他在记录人生,而“正是江南好风景,落花时节又逢君”“渭北春天树,江东日暮云”,这才是杜甫的诗。
  谈及诗人,李白、杜甫应该是所有人脱口而出的两个名字,李白大杜甫十一岁,这并不影响杜甫对李白的景仰。李白超然,心向寻仙问道,所以活得肆意潇洒,被人看做是谪仙人;他也心高气傲,既有求仕之心,却不愿通过科举进入仕途,而是将希望寄予风云际会,渴望结交王侯,最终被判流放。杜甫也哀:“凉风起天末,君子意如何?”是啊,他们既像也不像,不同性格的两人,最终都在现实的泥潭里,跋涉到了终点。李白沉醉梦中,杜甫只信梦醒,梦中梦外,李杜也许都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,共谋诗意,逸兴遄飞。
  诗意和失意也许真的一样,我常常这样怀疑。伟大的人喜欢在不朽的事业中寻找庇护,更恰似在失意中寻找诗意。
  他站在桥上看风景———如果没有沈从文,他永远也站不上这座桥。卞之琳最初写诗时,是由沈从文资助出版的。沈从文将出版的钱拿出来交给卞之琳时,抽屉里还放着典当的当票,但即使如此,他仍坚持资助卞之琳出版诗集。徐志摩以讲师的身份为卞之琳等人授课时,卞之琳的诗“自行销毁的占多数”,卞之琳当时仍不自信,但徐志摩的授课是难得的学习机会,于是他便将诗作抄录了几首交给了徐志摩。徐志摩便与沈从文一同研究,最终商议出版———徐志摩是他的引路人,而沈从文是他的贵人。
  与卞之琳并不相识的沈从文附了一封长信给他,字里行间皆是建议和鼓励。这也是素昧平生却心有灵犀的两个人。沈从文曾在时代的变更下受尽折磨苦楚,个人原委不忍再提,可在他的一生里,诗性的笔触、凤凰的故土、与兆和的爱情,是永远闪闪发亮的部分。卞之琳在沈从文去世后,这样形容他:不折不从,亦慈亦让;星斗其文,赤子其人。从文让人,沈先生的一生不争不躁,在自己诗意的人生里帮助了失意的卞之琳,即使最终忘年两隔。沈先生在去世后,被葬在故乡凤凰,叶落归根,亘古不忘。
  静观这些诗人文人的友情,大多通透纯粹,掺杂的无非是对于文学艺术的一份共勉之意,也许现在看来附带着年代的沧桑巨变。而当这份友人的情谊融入时代的洪流,仍能保持至此,实属难能可贵。杜甫在春日怀念李白,卞之琳在沈先生去后缅怀,我们也在自己的时代里体味着他们的情谊、自己的友情。
  春树暮云该是多么美妙的画面,穿过落雪皑皑的荒原,抵达缀满晨星和渺渺春意的尽头,同道同途,也不失为一种浪漫醇厚的友人情谊。希望所有失意的人在诗意中得到庇护,有人若问此来意,只道人在江湖月在天。
  而他们并不是失去生命,只是走出了时间。